河东与河西的故事第35章 病躯撑犁耕寒土 稚肩承志待春光
虞玉兰枯枝般的手猛地一颤她下意识扶住冰凉灶台才勉强站稳。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又酸又涩却又带着一丝光亮。
眼前一下子模糊了。
“我就信家萍这话!”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字字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掏出来的。
“那年……家蔚(忠楜爹)走的时候……就剩最后一口气了……他攥着我的手那手冰得像铁……他说: ‘兰啊……别怨我……总有一天……咱的娃……能在自家地里……吃上饱饭……’你看这不就是家蔚说的‘总有一天’了吗?家蔚……你看见没?咱娃……就快熬出来了……” 滚烫的眼泪终于决堤沿着她深陷的皱纹无声滑落一滴一滴滴在冰冷泥地上洇开一片又一片深色。
从家萍家出来往回走的时候虞玉兰觉得脚步好像轻了些虽然每吸一口气肺里还是扯着疼。
走到村口那棵遭过雷劈、却依旧倔强活着的老槐树下她不知不觉停住了脚步。
目光望向河那边雾蒙蒙的渡口。
昏昏晨光里几个缩着脖子的黑影正高一脚低一脚往前挪。
是姬忠怀、姬忠桂、姬忠榴。
他们背上捆着鼓鼓囊囊的破被褥步子蹒跚踩在结着冷霜的泥路上正要踏上那条开往河东——也开向说不清道不明的屈辱——的小船。
像是有什么感应走在最后的忠怀突然回头望了一眼。
隔着飘荡的晨雾他的目光一下子撞上了老槐树下虞玉兰沉静却复杂的注视! 忠怀脸上唰地没了血色慌乱和羞惭像潮水一样扑上来。
他猛地低下头像被那眼神烫着了似的几乎是拖着两条腿狼狈地推搡着前边的人加快步子钻进浓雾里。
模糊的影子越来越淡最终消失在下河滩的小路上。
虞玉兰扶着老槐树粗糙冰冷的树皮久久站着。
晨风带着水汽吹乱她鬓角花白的头发。
一股说不出的酸楚和沉重像冰冷的淤泥堵在心口闷得她喘不过气。
都是姬家祠堂里供着的那位老祖宗的后人啊! 那位抡起锄头、跟着太平军喊“有田同耕有饭同食”的老太爷一身宁折不弯的硬骨头、一股敢把天捅破的血性怎么传到这辈人身上……就有人硬生生被折弯了、磨没了呢? 难道这世道这苦日子真能把人的骨头都泡软、泡烂不成? 她望着那吞没了几个族人背影的河雾恍惚间像是看见了老太爷画像上那双失望又悲悯的眼睛。
她深深吸进一口气冷风刺得喉咙生疼却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楚了些。
她不再望向渡口毅然转身朝着寒风中那个瑟瑟发抖的自家草棚走去。
说来也怪脚下又黏又重的黑泥好像真没那么沉了。
.每一步都像踩在了一缕微弱却实实在在的光亮上。
草棚里那盏昏黄的小油灯还亮着。
十三岁的忠楜正笨手笨脚给八岁的妹妹忠兰编辫子一双粗手捏着细软黄发怎么都不听使唤。
五岁的忠云举着根长芦苇杆在棚子里追一只吓破了胆的麻雀咯咯笑声暂时赶走了满屋阴沉。
见虞玉兰掀帘进来忠楜立刻丢开妹妹头发像个小兵似的挺直瘦削的腰板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急于扛事的急切: “娘!我今儿个就去!跟工作队的李大叔学扶犁!李大叔昨天拍我肩膀说来说我有劲扶得稳!我能成!” 虞玉兰望着儿子那张被风霜刻出痕迹却仍带稚气的脸望着他眼中那团烧得正旺的火苗。
她伸出手粗糙却温暖的掌心轻轻落在儿子刺拉拉、硬得似麦茬的头发上揉了揉。
“好”她声音不高却像石头落地般稳当“娘陪你去。
” 打这天起河西那片刚被洪水糟践过、还没缓过气的黑土地上就多了一道缓慢移动的风景和一阵阵撕心裂肺却从不低头的咳嗽。
新挖的排水沟旁泥土还带着湿漉漉的腥气。
十三岁的姬忠楜咬紧牙关双手死死抓住那柄对他而言太过沉重的木犁把手。
他的腰深深弯下去几乎贴住地面像一张被生活拉满到极致的弓。
汗水和泥浆混在一起在他稚嫩的脸上冲出一道道泥印子。
那双手早已冻疮累累、裂口纵横此时被粗糙木柄又磨出一个个亮晶晶的水泡。
水泡破了淌出淡黄血水混上泥土结成了厚厚血痂。
他疼得嘴角直抽抽眉头拧成疙瘩却死死咬住嘴唇一声不哼。
每往前推一步犁都像是在和一头看不见的巨兽摔跤;每从深泥里拔出一只脚都带着沉重喘气。
那倔强背影在空旷河滩上显得那么小却又那么硬气。
虞玉兰就跟在儿子侧后方手里拎一把小镢头。
她的活儿是把儿子犁翻到沟边的湿滑烂泥一点点清开不让沟堵住。
活儿不算重但得不停弯腰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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