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与河西的故事第21章 河东新冢埋幽恨 河西旧纺续残春
出殡那天老天爷像是哭干了眼泪竟意外地放了晴。
惨白的日头悬在天上没有一丝暖意。
河风刮得紧卷着漫天飞舞的纸钱打着旋儿纷纷扬扬地往河西的方向飘去像一群迷路的、仓皇失措的白蝶又像是大兰无声的魂灵挣扎着想飘回她出生的地方。
一口薄薄的杨木棺材被几个张家雇来的汉子抬着晃晃悠悠地走在田埂上。
姬忠楜跟在棺材后面眼睛红肿得像桃子。
他看着两个本家的嫂子一左一右架着几乎虚脱的母亲虞玉兰她的腰深深地佝偻着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垮脚步踉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大姨虞玉梅用一块灰扑扑的头巾死死捂着脸压抑的呜咽声从头巾下断断续续地漏出来肩膀不停地抽动。
最前面是那个“丈夫”张吉安。
他换了一身半旧的青色长衫腰里系着根白布条手里捧着一个装着纸钱的瓦盆。
他的步子迈得不紧不慢甚至有些刻意的平稳既不像悲痛欲绝也不像如释重负倒像是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索然无味的仪式。
这步伐这姿态让姬忠楜猛地想起了去年春天叔叔姬家萍被任命为共产党中队长要带队伍离开小姬庄时的情景。
也是这么一群人簇拥着送着。
只是叔叔背着钢枪穿着灰布军装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大步流星地走向未知的战场走向他坚信的、能给河西河东都带来好日子的地方。
而大兰呢?她躺在这冰冷的棺材里穿着红嫁衣(按横死规矩入殓时换回了嫁衣)被红布裹过被桃木人镇过她要去哪里?叔叔是去打仗去改变大兰她……是被什么打败了?是被这该死的“命”吗? 坟地选在河东一片刚收割完的麦田边上。
新翻的泥土湿漉漉的呈现出一种深褐色散发着浓重的土腥气混着烧纸钱、烧锡箔残留的焦糊味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
一个矮小的、可怜的土丘已经堆好像大地上一块新鲜的、丑陋的伤疤。
族里一位须发皆白、牙齿漏风的老者颤巍巍地展开一张黄纸用含混不清的方言念着悼词无非是些“早登极乐”、“魂归地府”的老调。
几只黑色的老鸹(乌鸦)落在坟地旁几棵光秃秃的杨树上发出“嘎——嘎——”的聒噪叫声声音嘶哑难听像是在嘲笑这人间微不足道的悲欢。
张吉安走上前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抓出一把金黄的麦粒扬手撒向那小小的坟头。
麦粒落在新土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到了那头……不缺粮……” 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像是完成最后一道工序。
这举动与其说是告慰亡魂不如说是做给活人看的敷衍。
轮到娘家人了。
虞玉兰挣脱了嫂子的搀扶一步一步走到坟前。
她从姬忠楜背着的蓝布包袱里拿出了那半盒胭脂。
粉红的瓷盒在惨淡的日光下显得那么脆弱。
她没有犹豫蹲下身用那双布满老茧、还带着锥子伤痕的手在冰冷的坟头奋力刨开一个小坑。
泥土沾满了她的指甲缝。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半盒胭脂放了进去再用手掌一点点将泥土覆盖上。
当最后一捧土盖严实一股奇异的、混合着廉价脂粉的甜香和新鲜泥土的腥涩气息幽幽地飘散开来。
这气味瞬间击中了虞玉兰。
她猛地想起大兰嫁过来后托人捎来的第一封信里那稚嫩而欢快的描述:“妈河东这边桃花开得好早啊!粉扑扑的一大片风一吹花瓣像下雨香得很哩!” 闺女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带着对“河东”新生活的全部喜悦。
如今她把这“桃花”的颜色和香气永远地留在了河东埋在了这冰冷的泥土里。
回程的渡船在暮色四合的河面上显得格外孤寂。
船行得很慢河水无声地流淌将船尾荡开的涟漪一道道无情地扯碎、吞噬、抹平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姬忠楜趴在冰冷的船帮上呆呆地看着那不断破碎又不断重生的水纹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想起了大兰以前在河西家里的纺车旁一边纺线一边哼唱的小调。
那调子软软的带着点忧伤又带着点说不清的期盼像春天里河西原野上拂过麦苗的暖风。
如今这调子是不是也被这河水扯碎了?再也拼不回来了? 一只粗糙、冰凉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手轻轻抚上了他的后颈。
是母亲虞玉兰。
她的手指摸索着摸到了儿子后颈那块凸起的、尖尖的骨头。
十二岁的少年瘦得硌手那骨头像刚顶破土、还带着硬壳的倔强麦芽。
“你姐她……” 虞玉兰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是想安慰儿子?是想诅咒命运?还是想诉说那撕心裂肺却又无处宣泄的痛?可话没出口一股凛冽的河风猛地灌进她的喉咙呛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那佝偻的身影在暮色中剧烈地颤抖像风中残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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