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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境镜空第60章 淬火归静海

黑色轿车驶离北极阁将那座吞噬了数十个日夜的青灰色小楼彻底甩在身后。

罗云净靠在后座闭着眼睛看似在假寐实则每一根神经都仍在惯性绷紧。

车窗外的市声与光影透过眼皮在感知中留下模糊而流动的痕迹与北极阁内绝对的静寂和压抑形成尖锐对比。

没有劫后余生的狂喜只有一种深彻骨髓的疲惫仿佛连续运转了太久的高精度仪器内部零件已濒临极限唯靠一股冰冷的意志强行支撑。

高思远最后的试探王工程师面如死灰、精神彻底崩溃的模样曹彦达指尖无声却重逾千钧的三下叩问肖玉卿擦肩而过时那句低不可闻、却仿佛带着体温的“保重”……这些画面在他脑中飞速闪回、碰撞最终沉淀为一种确认——他做到了。

在这精心布置的龙潭虎穴之中他不仅保全了自己更与战友合作成功地误导了敌人的判断为远方的队伍撕开了一道宝贵的时间缝隙。

这认知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却瞬间被更沉重的责任感和对未来的隐忧所覆盖。

车子在北平路寓所前停下。

罗云净下车站在那扇熟悉的铁门前竟有片刻的恍惚。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在青石板上竟显得有几分陌生而不真实仿佛这安宁的街景才是幻象而北极阁的压抑才是他生活的底色。

陈妈听到动静急忙开门出来见到他先是一愣随即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哽咽几乎要落下泪来:“少爷!您可算回来了!这趟差出得……人都瘦脱形了!”她围着他转了一圈布满老茧的手抬起又放下想接过他手里轻飘飘的行李又不知该从何下手。

“没事陈妈”罗云净挤出一个宽慰的、却难掩倦怠的笑容声音因久未正常交谈而略显沙哑“就是工作忙了点费神。

”他提着简单的行李侧身进门屋内的陈设一如既往空气中弥漫着家常饭菜温暖踏实的气息与北极阁那消毒水、旧纸张和无形压力混合的冰冷味道截然不同。

这股熟悉的日常感扑面而来反而让他感到一丝格格不入。

他以旅途劳顿、需要彻底休息为由婉拒了陈妈立刻张罗热汤饭菜的举动径直上了楼。

书房里一切如旧只是他惯常坐的那把旧藤椅扶手上落了一层薄薄的、柔软的灰尘在夕阳斜照下泛着微光。

他站在门口并未立刻踏入缓缓扫过整个房间——书籍的摆放角度、抽屉拉手的朝向、窗帘褶皱的弧度、地板上的细微划痕……他像审视陌生环境一样确认在他离开期间无人踏足。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那排书架上那本承载着秘密与誓言的笔记本依旧安然沉睡在它应在的、极其隐蔽的夹层里。

他这才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他反手锁上房门咔哒一声轻响。

没有开灯他让自己沉入渐浓的暮色里在书桌前的藤椅上缓缓坐下。

身体的疲惫如潮水般涌上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着酸痛但大脑却异常清醒甚至有些亢奋。

北极阁的一切那无时无刻不在的审视目光那步步惊心的言语算计那如履薄冰的完美伪装并未随着空间转换而消散反而如同烙印深深刻入了他的神经末梢重塑了他的本能反应。

他知道那个只知埋头技术、怀抱“科学救国”天真理想的罗云净已经永远留在了北极阁之前。

这次经历是一次彻底的淬火将他投入了最炽烈的信仰之火与最冰冷的现实淬炼液中锻造出了新的形态——他的技术知识不再是书斋里孤芳自赏的学问而是变成了可以刺向敌人心脏的锋利刃片是保护同志与理想不被吞噬的坚硬盾牌。

这种转变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却也赋予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冷硬的力量。

接下来的几天罗云净严格遵循着肖玉卿“静默待机”的指令近乎机械地重复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他刻意放缓了工作节奏甚至允许自己在无关紧要的细节上出现些许微不足道的“疏忽”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被高强度工作耗尽了心力的普通人。

他对北极阁的经历守口如瓶面对同僚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只以标准的“涉及保密规定无可奉告”作为唯一的盾牌语气平淡眼神疏离不留任何可供深入交谈的缝隙。

委员会里的氛围似乎一切照旧依旧是那份特有的官僚体系的沉闷、迟缓与言不及义。

但他敏锐的感官能捕捉到水面之下暗流涌动。

一些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变长了带着审视与衡量。

吴明达副处长的笑容比以前更加热络言语间的试探也包裹着更精巧的糖衣时常“偶遇”他聊些看似无关痛痒的闲话却总在不经意间将话题引向北极阁或某些敏感的人事动向。

胡处长也特意召见了他一次语气比在北极阁时竟温和了许多看似随意地询问他对委员会当前几个“重点方向”的看法话里话外却都在暗示他应“明确立场”“抓住机遇”字字句句都透着不容拒绝的拉拢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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