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褪色的印记二百五十故乡之魂
寒风裹挟着碎雪扑在睫毛上将彼得格勒的街道染成一片惨白。
我攥着征兵令的手指几乎失去知觉羊皮手套内侧还残留着冬月最后一次拥抱时的温度。
三天前那个暴风雪夜她蜷缩在阁楼角落冻得发紫的嘴唇贴着我的耳畔呢喃:“伊利亚要是他们……” 军靴踏碎冰棱的声响从楼下传来我猛地掀开蒙着霜花的窗。
街对面几个醉醺醺的哥萨克骑兵正拽着少女的辫子往马车上拖皮靴在雪地上划出猩红的痕迹。
母亲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眼角的皱纹里嵌满担忧:“逃吧去西伯利亚你父亲的猎屋还在……” 门板在枪托的撞击下轰然炸裂煤油灯的光晕里中士的胡子结着冰碴目光扫过墙角瑟瑟发抖的冬月。
我挡在她身前喉结艰难地滚动:“我去。
”冬月的尖叫混着母亲的啜泣刺破耳膜我被粗暴地反剪双手拖出门时瞥见她跌跌撞撞追出来蓝色头巾被风卷走像片破碎的鸢尾花瓣消失在雪幕里。
火车汽笛撕裂寒夜车厢地板结着冰棱。
我蜷缩在角落从怀里摸出块冻硬的黑面包——那是冬月偷偷塞给我的还带着她体温的余温。
隔壁铺位的少年咳着血军大衣上的红星徽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妹妹才十四岁……”话音未落剧烈的咳嗽让他蜷成虾米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冰面上晕开暗红的花。
前线的战壕比想象中更冰冷。
冻土下埋着没来得及掩埋的尸体每当夜风掠过腐肉的气息就混着硝烟钻进鼻腔。
有次冲锋时我亲眼看见新兵科利亚的脑袋被弹片削去半边他手中还紧攥着未婚妻的照片照片上的姑娘穿着碎花裙笑容明媚得与这片修罗场格格不入。
深夜轮岗时我总会望着故乡的方向发呆。
记忆里冬月在结冰的涅瓦河畔教我滑冰她的笑声比教堂的钟声还要清脆。
此刻她是否还在那间漏风的阁楼里就着摇曳的烛光为我织毛衣?口袋里的信封已经被摩挲得发皱那是临行前她塞给我的信纸边缘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等春天来了我们去看白桦林。
” 德军的毒气弹来得猝不及防。
黄绿色的烟雾漫过战壕时老兵伊万把防毒面具扣在我脸上自己却呛得七窍流血。
他最后的目光里没有恐惧只有对故土的眷恋:“替我看看伏尔加河……”我抱着他逐渐冰冷的尸体耳边回响着冬月的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停战那日残阳将雪地染成血色。
我拖着伤腿踏上归途沿途村庄满目疮痍断壁残垣间只有教堂的洋葱头穹顶还倔强地矗立着。
推开老宅的门母亲的纺车倒在地上冬月留下的蓝头巾孤零零挂在窗棂被风吹得啪嗒作响。
阁楼的暗格里我找到了她最后的信。
字迹被泪水晕染得模糊:“伊利亚他们说你牺牲了……我要去修道院这样就能每天为你祈祷……”信纸飘落时窗外突然飘起今春的第一场雪恍惚间我又看见冬月在雪地中向我跑来发梢缀着冰晶笑容比喀山大教堂的圣像还要圣洁。
我踉跄着奔向修道院厚重的铜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唱诗班的歌声回荡在穹顶下修女们黑色的身影在烛光中若隐若现。
直到第七排我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她剪去了长发素白的修女服裹着单薄的身躯却依然挺直如白桦。
“冬月。
”我的声音在寂静中颤抖。
她转过身眼角的泪痕还未干涸双手却紧紧攥着十字架:“伊利亚你不该来。
”我想要拥抱她却被她后退的动作刺痛。
她望向窗外飘落的雪花轻声说:“战争带走了太多人我发过誓要用余生为他们祈祷……” 离开修道院时雪停了。
天边泛起淡青色的曙光远处白桦林的枝桠上积雪簌簌坠落。
我抚摸着胸前的护身符——那是冬月用红绳编的此刻在晨光中微微发烫。
或许有些誓言终究要像这北国的春天在漫长的等待后才会以另一种方式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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